我们之所以彷徨,因为我们既缺乏古代人的自由,又缺乏现代人的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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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我眼中的现世:所有的利益都集中在大城市,在那里,铁石心肠的野心家可以大显身手,其余的人则路断车轮生四角。城市在侵略乡村,乡村则在模仿城市。我们迷失在慢性自杀般的孤立之中,对我们的出生地茫然不知,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,被迫生活在匆匆忙忙的现实,像尘埃一样被吹向广阔无垠的平原。故土已经变得无关紧要,因为我们的心灵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寄托了。
就像鲁迅曾宣告的那样,我们不过是影子,要离开而沉没在黑暗了。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们,然而光明又会使我们消失。我们只有彷徨于无地。
我们之所以彷徨,因为我们既缺乏古代人的自由,又缺乏现代人的自由。依照贡斯当的说法,古代人的自由表现为积极而持续的公共参与,每个人的意志都有真正的影响,而行使自己的意志是一种真实的、不断重复的乐趣。现代人的目标则是享受不受侵扰的私人快乐,对私人快乐的保障和私人快乐的本身即是自由。个人自由是现代人的第一需要,因此,决不能要求个体做出牺牲,以实现集体自由。可是,对我们来说,古代自由既遥不可及,现代自由又让人不堪重负。我们很难让自己的意志影响到这个国家,而尊崇快乐的个人自由又往往压垮我们,把我们从灵性之人贬低为一捆钞票、一座豪宅、一片掌声或者一次酗酒。
然而生活仍有希望,我们仍有希望。希望来自力量——如果不感到自身充满力量,就不可能有生活;力量来自信仰——如果没有坚如金石的信仰,生活就不值得过。
别害怕生活,要相信生活是值得一过的,而信念将帮助我们创造这一事实。生活是一场真正的战斗,有信仰的勇者才能得救。勇敢的本质是生命之无穷可能性的冒险,信仰的本质则是坚信可能性的存在。
我们所说的信仰,是世俗意义的信仰,而非宗教意义的信仰。这信仰翻译成一个字,就是爱。
一旦我们有爱,生活就开始有意义。一旦我们将责任赋予爱,生活就持久而丰盈。一旦我们在充满责任的爱中发现诗意,生活就再也不可能被毁掉。
所有爱情都是短暂的,爱情到最后要维系下去,只能变成爱情、亲情和友情的复合体,变成责任的主体和客体。责任就是为所爱者许下无需说出的大小承诺,然后一一实现。责任听起来不浪漫,但我觉得它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东西之一。没有责任的爱情,跟狎妓也差不多,或者说好听一点,不是狎妓,是狎感情。
不过,仅仅拥有责任感还不够。如果说责任是爱的骨骼,那么诗意则是爱的血肉。海德格尔引荷兰德林的诗说,“人,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”,这是一句非常深刻的话,触到了人类生活的本质。生活若没有诗意,可能沦为一张纸币;这诗意若没有爱,则可能走向纳粹美学。
当然,我们也承认,生活常是令人震惊的单调和雷同。但你若有勇气,就要战胜这种单调,要在单调中保护生活。诗意即是生活最大的保护伞。那么,如何让生活充满诗意?有三个好法子:重返天真、浪漫付出、共同梦想。
重返天真意味着,你要让自己的目光变得清澈,心脏变得干净,皮肤变得敏感而双脚穿上童鞋。你在人面前,再不用堆上世故的微笑,也不用戴上消毒的口罩。你们是爱人,不是需要厮杀的黑帮,或者相互猜忌的敌人。你们应该像孩子一样,无拘无束地交谈,毫无保留地做事。
浪漫的本质是付出——出人意料的、富有想象力的以及有一定难度的付出。浪漫不一定需要大场面,尽情运用你的创造力,让生活洋溢细小的温暖,即是浪漫。浪漫没什么禁忌——也许惟一禁忌只是自私。
共同梦想可以让诗意持久,实现梦想则会让生活达到巅峰。我们不妨设计两个梦想,一个大梦想,一个小梦想。大梦想终身未必实现,但要持有;小梦想两三年内或可碰及,乃至实现。大小理想的具体内容,因人而异,但一定要有,这样我们才能携手驾驭灵魂的马车往高处行去。
即使穿越每一条路,人也永远不能发现灵魂的边界——它拥有的范围如此之深广。生活永远是一场探索,一种实验。这种实验需要被检验。苏格拉底说得再好不过了,“未经检验的生活是毫无价值的生活”。用什么来检验?用理性,也用情感,更用信仰。
让我们低声吟诵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感人至深的话,带着信仰重新走上生活之路:“第一要真诚,其次要善良,最后还要我们永不相忘”。
让我们返乡。再次爱上某个人,某件事,某个地方,就是返乡。灵魂的噪音只有在爱的故土才能得到过滤、平息。当我们爱着,我们就已经回到故乡。
(选自《不曾苟且》新星出版社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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